周杰伦唱红秋刀鱼的时候,我真的不知道秋刀鱼是什么滋味。
昆明离海太远,我们有的是山珍,对海味却常年缺乏认知——在市场不发达的那些年,我对海味的理解仅限于:剥皮鱼(绿鳍马面鲀)、带鱼、海带、紫菜。
所以那年冬天的某个夜里,当我路过麻园正街那个不起眼的小摊,看见灯光黄晕下烤架上竹签串着各式各样没见过的鱼时,好奇混合着馋汹涌而至。
老板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大叔,戴一顶帽檐压得低低的黑色棒球帽,穿一件合身的深蓝色羽绒服,不太像一般小贩。我凑过去,盯着看了半晌,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,点在围挡着烤架的玻璃上,问:
“这个是喃?”
老板开口,竟然是一口娘炮台湾腔
令我一惊:“这个四烤秋刀鱼。”
“么这个唻?”
“烤青花鱼。”
“么这个里面是喃鱼?”
“这个不四鱼,四黄油烤玉米啦。”
秋刀鱼狭长,两面金黄微焦,散发着油煎般的香味;青花鱼肥壮,挤上几滴新鲜柠檬汁,肉质鲜美坚实;黄油烤玉米裹在锡纸里,层层剥开,灼烫香甜;还有黑椒鱿鱼筒、酱油墨鱼仔……
我站在路边,手中握满竹签,吃得停不下来。台湾大叔不苟言笑,也不特别热心招呼,闷头给鱼翻面,待到烤好时捏上一小撮海盐——不知是因为鱼的特别,还是因为对海的想象,这味道深深地吸引了我。
▲青花鱼,较于秋刀鱼要丰满些
此后,我隔三差五就惦记着去吃几串烤鱼,有时独自一人,有时呼朋引伴,有时仅仅因为路过。台湾大叔依然绷着脸,一两个月后,他招了个手脚麻利不爱吭声的小哥,不忙的时候,小哥一个人烤,他靠在摊边墙上,手里捏着一瓶最小号的劲酒,低着头,慢慢地呷着。
最终,我那岔巴的个性,让台湾大叔也没能幸免。在聊天中我慢慢知道,他来自高雄,原先做海产生意做得挺大,但因为种种原因败下阵来,仓库里剩下几个集装箱的冰冻海产,急于脱手,“我可以一直等买家,但这些海鲜等不了。”
我无从考证这个故事的真假,也无从得知他是如何辗转到了这个远离大海的高原城市,总之台湾大叔就于某一天晚上突然出现在了麻园的小街上,支一个小摊,亮一盏小灯,卖他的海鲜烤串。
他懂得海,懂得每一种鱼的口味搭配,从来不满足我想在青花鱼上洒辣椒面的要求。
天气越来越冷,转眼就到了过年,麻园的各家小铺都依次关了门,街上人烟寥落。台湾大叔让雇来的麻利小哥也回了家,自己一天天支着摊,呷着小瓶劲酒,眼神不知落在何处。
大年三十那天晚上,我在家里吃过年夜饭,约了三五个朋友出门放烟花。一番玩闹过后,大家都急需宵夜来暖胃,我突发奇想,不知台湾大叔今晚在哪儿过年?还出不出摊?
我们赶往那条小街。寒风中一灯如豆,小摊固执地守在那里,墙边靠着一个戴棒球帽的身影。感觉到有人过来,台湾大叔抬起了头,看出是我们,他默默笑了。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。
在无人的街头支起几个小板凳,我们热热闹闹开起了烤鱼趴,台湾大叔一边笑说我们喝不惯他的劲酒,一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大瓶韩国烧酒,正是吃海鲜烧烤的好配酒。
秋刀鱼狭长,青花鱼肥壮,黄油烤玉米灼烫香甜,还有鱿鱼圈、墨鱼仔……台湾大叔炫耀着他年轻时的辉煌履历,荤段子夹杂轰然大笑,随着热气飘散在那个冷得发青的一月。
多年以后,我才意识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台湾大叔。年过完了,他却很久没来出摊,我一直以为他是看望家人去了;后来,我离开了麻园,很久很久没有去过那条小街;再后来,昆明街头林林总总的餐馆都有了海鲜烧烤,烤秋刀鱼和青花鱼,也是桌上常客。
每次点这两道菜,我都会想起台湾大叔,然后忍不住要跟同桌的人们讲一讲他的故事,讲他的小摊,讲他的柠檬和海盐,讲他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。
而这桌上的秋刀鱼、青花鱼,往往配料精良、摆盘考究,还有唇角含笑的美貌女服务生满足我的嗜辣要求,温柔递上一碟辣椒面……然而我却再也吃不出,当初寒风中那种向往海的味道了。
秋刀鱼、青花鱼,傻傻分不清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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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点击图片看大图)
▲秋刀鱼:太平洋温带亚热带海域常见鱼种,生产季在秋天,体型脩长如刀,味道鲜美。
▲太平洋西部重要的海水鱼类之一,游泳力强,肉质坚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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